第一次刻意把右手拧成麻花状贴在胸口,左腿保持半蜷曲姿势时,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怪异的影子,指尖不受控地发抖。为了扮演《小小的我》里的脑瘫患儿,这样的肢体状态,我要维持半年。

早餐成了第一道难关。往常握筷的右手被固定,只能用左手笨拙夹菜。米粒总在半路掉落,粥碗被颤巍巍的手臂碰得叮当响。妈妈红着眼眶想喂我,我却偏要自己来。直到第七天,我终于能把一口青菜送进嘴里,下巴上沾着的汤汁,竟比桌上的菜还咸。
写字更磨人。左手按住纸,右手勉强伸直,笔尖却总在纸上画圈。练“人”字练到手腕发酸,纸篓里堆满揉皱的废纸。有次同桌路过,以为我在发脾气,悄悄放了块橡皮在桌边:“别急,我陪你练。”他不知道,那句轻声安慰,让我攥着笔的手多了份力气。

最煎熬的是上下楼。左腿每抬一步都像灌了铅,身体得靠扶手和右腿借力,重心不稳时整个人会往一侧倾斜。有回雨天台阶湿滑,我摔在平台上,蜷曲的肢体半天没舒展开。路过的大爷没扶我,只是蹲下来说:“孩子,咱慢慢挪,先把腿伸直一点。”我咬着牙照做,那几十级台阶,走了足足二十分钟。
起初夜里常会疼醒,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,翻个身都要咬着枕头发闷哼。后来我学着睡前用热毛巾敷腿,妈妈帮我按摩时,总说我的皮肤比以前粗糙了不少。我笑着说没事,心里却清楚,这粗糙里藏着每一次坚持的痕迹。

有次去公园,一个小朋友指着我问妈妈:“阿姨怎么不站直呀?”我正要低头,他妈妈蹲下来轻声说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姿势,阿姨这样也很勇敢。”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,跑过来塞给我一颗糖。那瞬间,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暖流。
半年期满,当我第一次顺畅地伸开手臂时,竟有些恍惚。这段“蜷曲”的时光,让我读懂了特殊群体的不易——他们每一个简单的动作,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坚持。那些曾经让我崩溃的瞬间,如今都成了宝贵的馈赠。
镜子里的影子恢复了舒展的模样,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。我学会了放慢脚步,学会了体谅他人,更懂得了坚持的意义。所谓坚韧,从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,而是在无数个细碎的日子里,即便举步维艰,也依然愿意抬起头,朝着光的方向挪动哪怕一厘米。